雨中漂在茅岩河上

这，就是被海内外游客称为“全国第一漂”的茅岩河，有“百里画廊”美称的茅岩河。

我和几名文友漂在茅岩河上。苍穹如墨，细雨婆娑。

橡皮舟渐渐远离茅岩河漂流处，漫行在无际无涯的雨雾中。耳边河风扑面，满目都是浑黄的河水，满目都是铅灰的乌云，满目都是赫黑的悬崖！我擦试着满脸的水，任凭河风吹乱头发，欣赏着茅岩河的美景。

茅岩河以峡谷风光和流泉飞瀑见长，舟行至索影潭，风雨更大了，头顶是团团上下翻腾、犹如硝烟与浪涛般的黑色、灰色或厚或薄的乌云，压得低低的，低到仿佛触到头顶般，挟风裹雨，匆匆忙忙地扑向舟来；下边，是碧绿浩荡的河水，扁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拍动着、煽动着，似乎变得怒不可遏的河水从峡谷极远处，呼啸着、旋转着、撞激着，溅起老高老高的浪花，万马奔腾般冲向舟来。在乌云的压挤下，在河浪的冲击下，小小的扁舟颤抖着、蹦跳着，仿佛畏怯般在旋涡里驻足不前。我不由抓紧舟舷，眯着眼睛，心中不免隐隐颤悸。

不大功夫，小舟终于到了河面开阔的寄马庄，我便可以坦然地把目光移向两边蒙蒙褚黑的山峰，但见雾气裹着乌云飘浮在峰顶山腰，一座座青峰在云海中时隐时现。同伴们为看到的处处美景而激动，他们时而戏水，时而歌唱，其乐无穷，我却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我不由想起宋玉《高唐赋》中“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的句子。对于茅岩河的云雨，满腹充蕴着一种浪漫与温馨的柔情。而当我又忆起李白“美人美人兮归去来，莫作朝云暮雨兮飞阳台”之句时，联想到古今文人坎坷的情感之旅和自己的遭遇，不由眼眶湿润，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为真心所爱的人洒下多情的泪水，亦应了骆宾王“莫怪尝有千行泪，只为阳台一片云”之句。

岿然不动的，是两岸阴冷的山峰，扁舟在痉挛抖颤、上下颠动、左右甩摆中，仍冲破乌云淫雨的高压，冲破滚滚河水的拦阻，顽强地、不屈不挠地一往无前……

一首熟稔、庄严的诗句，在我耳边轰然响起——

“在苍茫的大海上，风聚合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象黑色的闪电高傲地飞翔……”

何其相似！何其相似！

我一下子变得亢奋起来——尽管这里不曾出现婉约的幽深秀丽与浪漫温馨，但是这里充溢着一种在逆境中奋然前进的壮丽。它不曾给你任何的许诺与希望，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使一个社会的人，渺小的人，附丽嬗变为一个宇宙的人，雄奇的人，而那种顿然涌起的豪情，是个体的人类狭小的躯壳绝然容纳不了的……

在不断的颠簸与颤动伴随下的艰难行进中，我抹去脸上的雨水，挺起胸，怀着极大的热忱迎接风裹雨滚滚压来的乌云，迎接奔腾咆哮滔滔涌来的江水，衷心感谢它们为我铺垫了如此壮丽的航程。我感到自己就是那只神奇的海燕：“叫喊、飞翔着，象黑色的闪电，箭一般地穿过乌云，翅膀刮起波浪的飞沫……”我感到自己变成了无所畏惧的精灵，在广阔浩瀚大自然的险风恶浪中畅行无阻，无所不能、无所不在……

舟靠岸了，友人们纷纷散去，找地方避雨。唯剩我与妻子伫立在花岩码头的潇潇风雨之中，望着滚滚浓浓滔滔河水，我意识到自己遇到一个现实的问诘：当生活的风浪滔滔汩汩地涌来时，你能否有勇无畏地呼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还是前国家体委主任李梦华视察茅岩河漂流时在水洞子瀑布前题诗说得好：“轻舟游茅岩，浪里乐隐陶然。人生似漂流，不断过险滩。”我想，雨中漂在茅岩河上，人生不也在风风雨雨中飘向远方么……（罗建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