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界智人覃金瓯

四百石谷

西溪坪田某家大豪富，只嫌没有功名光耀门庭，经多方钻营，用四百石谷捐个“拔贡”头衔。时逢田某五十岁，他大摆筵席，庆贺双喜佳期。亲友争着捧场，要给田某送一块寿匾，便请覃金瓯题字。

覃金瓯素来鄙视田某的为人，当即挥笔写了“德弼硕容”四个大字。漆匠做匾时，覃金瓯嘱咐在德字中的“四”字，弼字中的“百”字，硕字旁的“石”字，容字下的“谷”字加上彩金，其它笔划用平光金。田某见匾，认为覃金瓯是颂扬他道德高尚、容貌丰满，十分高兴。可匾挂了半年后，平光金褪色，而彩金的笔划鲜艳夺目，“四百石谷”几个字格外耀眼。此时田某才知道覃金瓯有意揭露自己“四百石谷”捐顶子的丑行。

七两漆

鸬鹚湾渡口老板仗着是独家行市，平时对过客横加刁难，动不动漫天要价，人们背地里骂那里是“阎王渡”。那天，覃金瓯用小罐儿提了七两漆搭船，说进城换点油盐钱，身上没有船钱，船老板说没有现钱就用七两漆抵船钱。覃金瓯做出个无奈的样子，说要得。

覃金瓯进城后，跑到县衙把船老板告了，只讲是船老板抢走了他八两银子。

县老爷传船老板到县衙。船老板口喊冤枉，说没得八两银子，只得七两漆。县老爷一拍惊堂木，大声讲：“就依你七两七，秤是有些不规一(不标准)的，还他七两银子就是了。”

棉被官司

某客店老板娘，能说会道，经常刻薄讹诈过往客商，输理都能把官司打赢。乡邻恨她，骂她开的黑店。一天晚上，覃金瓯到客栈投宿，第二天一早背起被窝就走。老板娘问：“你为么子要背我店里的被窝?”覃金瓯说：“被窝是我的，我当然要背走哇!”两人争执不下，只好告到县衙。知县问明案由，讲：“这案好断，请你们讲讲自己的被窝有么子记号和特征?”老板娘讲了被窝里面的花色，长宽尺寸，棉絮重量。覃金瓯讲：“我的被窝布料，长宽重量和老板娘的一样，只是四支角里各系着四个眼眼钱。”县官用手几捏，每只角里果真系有四个铜钱。老板娘痴天哒。知县判她诬赖好人，讹诈客人被窝，打了二十大板。老板娘揉着屁股走出衙门不远，覃金瓯追上讲：“老板娘，这被窝哪是我的，我是跟你干味道(开玩笑)的，现在被窝退把你。”老板娘心想挨了二十大板，只要把被窝拿回去，也算赶个小本，便气鼓鼓地一把夺过被窝就走。覃金瓯又跑回衙门喊道：“县太爷不好啦，你断与我的被窝又被那恶婆娘抢走哒，她还骂县太爷昏庸受贿呢!”知县听了火冒三丈，把老板娘抓回来骂道：“大胆刁民，竟敢再三横争良民被窝，推翻本官断案，拖下去再打四十大板!”这一顿直打得老板娘皮开肉破，喊冤叫屈，最后，被窝仍归覃金瓯。

覃金瓯在路上又追上老板娘，笑嘻嘻地讲：“被窝实在是你的，我不过夜里系了十六个眼眼钱，来，退把您。”老板娘抚着打伤的屁股，怒气冲冲道：“是我的，我也不要哒。”踉跄几步，又回头恶狠狠地问：“你这个混帐，我跟你无仇无冤，么事害我?”覃金瓯正色道：“那要问问你自己，你到底坑害了多少歇客?”“你个砍脑壳的，老娘都不认识你，竟敢胡说!”“不认识我?我姓覃，叫金瓯!”覃金瓯说罢，丢下被窝，扬长而去。老板娘听是覃金瓯，“哎哟”一声，瘫坐在棉被上。

题扇诗

财主儿子田宝到集市上买了一把牛骨扇子，一路摇着扇子哼哼唱唱地回家，见路边正在干工夫的穷人，大声讲：“这些蠢人不晓得热!”覃金瓯正好从这儿过路，田宝看到覃金瓯，便喜孜孜地讲：“覃先生，今天我买了把牛骨扇子，我请客，请你给扇子题首诗好不好?”覃先生点点头，“要得。”
一餐酒饭招待后，覃金瓯拿笔在扇子上写道：
扇子扇风凉，鸡冠花儿香。
芭蕉不结籽，头顶状元郎。

田宝接过扇子，喜欢得不得了，还得意地向一个有学问的人炫耀。那人一看题诗，忍不住卟哧一声笑了，说：“覃先生题的诗，一句一句念没么子不好，若取句句开头那个字，就成了‘扇鸡巴头’!”

寿联

某财主满六十岁，请覃金瓯写寿联。覃金瓯坐到桌子边，写好“世翁不是人”五个字，放笔不写哒，提起裤子讲要屙屎去。儿孙都发火哒，想把覃金瓯捶一餐，财主拦到他们讲：“今天是我的生日，不许你们和外人打架。寿联写得好不好，等人家写完再讲。”覃金瓯“拉屎”回来，又提笔在那五个字后头加上七个字：“天公寿老下凡尘”。儿孙见了好喜欢。就写下联，覃金瓯写了“儿孙都是贼”五个字后，又放下笔不写哒，搬杆烟斗抽了半会烟。儿孙气得衣袖搂起倒拐子(胳膊肘)，财主再次拦住他们。覃金瓯过足烟瘾，才提笔在那五个字后头加上七个字：“偷来蟠桃敬严亲”。一幅寿联连起来读就是：
世翁不是人，天公寿老下凡尘；
儿孙都是贼，偷来蟠桃敬严亲。
儿孙和客人都夸覃金瓯的寿联写得好。

对对联

有个教书先生，从小读了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最擅长对对子，扬言“天下没有对手”。

有天落大雨。天将黑，覃金瓯走到那位教书先生门口，先生脾气怪，把大门关哒，覃金瓯在门外进去不得，随口吟道：“雨阻行人，谁是行人之主。”先生到门内听到后，听出这分明是一句上联，便拉开门，也信口吟道：“天留旅客，便是旅客的家。”仆人送上茶来，先生说：“香茗奉贵客。”覃金瓯对：“美酒待高朋。”先生叫人点灯摆宴，请覃金瓯饮酒。一支蜡烛快点完哒，先生说：“夜间残烛将尽，不亦乐乎。”覃金瓯对答：“壶中美酒又干，唯吾忧也。”先生叫人添酒加菜。饮到半醉，先生说：“楼上更鼓，叮叮铛铛三更三点。”覃金瓯对道：“席前夜饮，你你我我一口一杯。”覃金瓯继续大饮，这时先生起火地说：“这等恶客，去去去，今夜就去。”覃金瓯对答：“此处贤东，来来来，明日再来。”先生知道碰到对手了，放下架子问：“喂，请问尊姓大名?”覃金瓯笑道：“覃金瓯。”先生大惊，忙挥手吩咐道：“加酒加菜，我要与覃先生再饮上几杯!”

心想二乔一枕眠

这天，覃金瓯邀几个秀才和两个妓女在南门码头乘船游夜景，他们要了儿个菜，饮酒作乐。酒过三杯，覃金瓯讲：“今晚上月亮好，我们几个吟诗作对，打个话平伙。”其中一个秀才讲：“你先讲。”覃金瓯讲：“我讲你出题。”秀才讲：“你从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作一首诗，从一子起到十字落。”覃金瓯瞟一瞟坐在左右两边的妓女，灵机一动，吟道：“一名大乔二小乔，三寸金莲四寸腰；购得五六七色粉，妆做八九十分娇。”秀才又讲：“再转过来，从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作一首涛。”覃金瓯呷一口酒吟道：“十九月亮八分圆，七个秀才六个寒；五更四点三通鼓，心想二乔一枕眠。”

【附记】关于覃金瓯

覃金瓯(民间又叫覃继瓯、覃庆瓯)，派名祚巩，字金瓯，土家族，今张家界市西溪坪镇打鼓台村人，后迁回老家关门岩乡居住。约生于清代嘉庆年间(1800年)，殁于同治年间(1870年)。据《覃氏续修族谱》(1914年民国三年甲寅岁)记载，覃金瓯“姿性颖悟，敏捷过人，赋物肖形，有八叉七步之誉(按：古代曹植走七步能作诗一首；温庭筠手叉八次能作出词)，以贡生终，士林惜之。”

覃金瓯天性诙谐幽默，放浪不羁，才思敏捷，出口成章，常以诗对或施“雀宝”(土话用幽默的手段干算他人)挖苦、抨击贪官污吏、富豪劣绅，鞭挞人间邪恶，这是他怀才不遇、玩世不恭的一种发泄。平时与平民百姓“抢相赢”(土话用幽默刻薄的话开玩笑占对方的便宜)，其使智艺术之高明，令人捧腹，比起骑驴风行于世的阿凡提，从才学上讲，或许更胜一筹。

覃金瓯的故事流传极广。他的名字，在张家界市两县两区及沅陵、永顺、桑植、桃源诸县几乎家喻户晓。许多故事还成了经久不衰的歇后语，堪称土家族的风趣、幽默大师。

（金克俭）